那个与我有婚约的少年郎死在了战场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山沟沟的树林里潜伏着,嘴边叼着的狗尾巴草轻轻掉下。
死了哪个副将?我喃喃开口。
老大,就是那个宋楠,颍川世子的左前锋。杜元憨憨地挠了挠耳朵给我解释。
你在哪听到的谣言?我蓦地转身揪起他的衣领,狠狠地盯着他。
老......老大......整个颍川都传遍了。杜元被我吓得不轻,说话都结结巴巴。
颍川世子呢?我一把扔下他,身子靠在身后的树杈上,眼神空洞。
世子殿下......凯旋......他哆哆嗦嗦的开口。
呵,凯旋。我讽刺一笑,只觉得透过树缝的阳光是那么刺眼。
据说是世子的左前锋为他挡了一剑。
杜元并不知我为何反应如此之大,却还是将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沉吟片刻,我垂下眼帘。
突然不远的山路拐角处传来一阵马蹄与车轮声。
杜元瑟瑟的看了我一眼开口道。
老大,还......抢吗?
闻言,我抿了抿唇,抬头时已然收起了刚刚的片刻恍惚,随手抽出身侧长刀纵身一跃便向那马车所行之处奔去。
抢啊,怎么不抢?
听到我的命令,杜元赶紧对身后挥手,一瞬间数十个打扮狂野的山匪便包围了那辆外形精致的马车。
一如既往地,那肥头大耳又贪生怕死的贪官被我们宰了一大笔。
只是夜晚回归山寨时,却是再也没等到那个在我每次劫完官员后皱着眉头从后门翻进院内的少年了。
「歆歆,你若是缺钱我的俸禄都可以给你的,再过几年我便去求世子殿下做主来给你提亲好不好?」
他老是皱着眉头如是说。
哼,谁要嫁给他?
老大,今日这批货还是送到城东难民区吗?
杜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睁开眼撇了撇他,今日送去城南吧。
好的老大。
得到我的回答杜元点了点头便出了房门。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觉得十分无趣。
我与宋楠本是生自颍川近郊村落,我的母亲与他母亲交好便定下了娃娃亲。
我自然是不太想认,只是这宋楠却是看得极重。
甚至在后来爹娘病逝后将我接入了他的家中,美名其曰提前养媳妇。
我又怎会愿意?
便寻了个契机逃了出来,打趴了一众山匪称了个山大王。
他见我没什么大事便也随着我去了。
只是总不放心我一个小姑娘混迹在一群老爷们堆中时常来看我。
可他又怎么知道我爹本是退役将士,且能打过山匪,我的功夫又怎么会差?
杜元。
想到此处我大声唤了一下刚走出去的杜元。
诶,老大,我在呢。杜元去而复返,折回来等待着我的下文。
从今日起这山头大王便是你了。
我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对他说。
别啊老大!
杜元嘴一瘪,一脸苦相。
就这么说定了,好好继承本大王的风姿。
我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路过他时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忽略杜元在我身后的哀嚎,走出房门时我突然觉得有片刻的轻松。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拿上随身的那把长刀我便连夜下了山。
这些年世道不太平,朝中宦官当权,外又有南蛮虎视眈眈,一时间战乱四起民不聊生。
在此乱世各官员却毫无为国作为之心,反而更甚的克扣民脂民膏。
颍川为边城,与南蛮相邻,有一年不知是哪个贪官收了好处直接通了敌,让那群南蛮崽子直接打进了颍川,甚至连乡村妇孺都不曾放过。
宋楠的父亲与母亲便是死在了那场战乱。
我还记得那天陪他埋完爹娘时,他那红通的眼眶与攥紧的拳头。
「这乱七八糟的时代,不如与我一同抢劫。」
我撑着铁锹瞅了瞅缄默不言的他十分无奈。
「我要参军。」憋了半响,他才蹦出几个字。
「这乱局,我要争上一争。」
少年眼底流光微闪,我却觉得他大概有些不清醒。
「这样你只会死的更快。」
「那歆歆便等我些年,若是我早早死在战场上,你便找个好人家嫁了,若是我能建些功业,就来娶你可好?」
「随你。」
宋楠目光炯炯,我不太敢与他对视,便扔下两个字转身离开。
我不懂他为何还要为这早已腐朽的国家卖命,就像他不懂我为何要日日抢那官吏钱财又救济到那些平民窟一样。
是以,宋楠与伏歆本就不是一路人。
下了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回了趟村子,我十分娴熟的找到了父母的坟头,烧了些纸钱又撒了一些自己在山上酿的酒。
爹,娘,女儿真是搞不懂,好好活着不好吗?
那宋楠,非得去战场送死。
死了也好,终于没人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要娶我了……
不过我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地方让他丧命。
我记得他武功不差的。
所以,我去看看?
烧完最后一张纸钱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尘土,坟头旁的野花随风摇着,我便当是爹娘同意了。
宋楠父母的坟离我家的也不远,我也顺便去拜了拜。
做完这些事后已然到了黄昏之时,遥远的天际落日余辉,将我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剪影。
我左手斜挎着包裹,右手拿着长刀向落日的反方向走去。
女子的身份在这乱世总是不太方便,即便我的功夫不弱。
因此为了省去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将头发挽起,脸上末了些泥土打扮成了一个乡村小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