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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答应,太后懿旨,恩准你出冷宫!」

我走出破败的宫殿,磕头谢恩,被初冬的阳光照得好半天睁不开眼睛。

出冷宫的旨意,我等了五年。

宫女竹喧扶我起身,顺势将一个小荷包塞给宣旨太监。

太监粉白的脸上勉为其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杂家不辛苦,不过是花两个时辰走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赶回去给太后娘娘复旨,可不敢收小主的东西。」

我知道他嫌这荷包轻了。

可就这点值钱东西,还是我与竹喧熬夜刺绣攒下的。

我从手上褪下一只莲纹缠枝玉镯,想要递给太监,竹喧急着冲着我摇头。

宣旨太监将我俩的举动收在眼底,轻蔑一笑,抬脚就走。

我连忙追了上去,求他收下。

这是太后身边的人,若他回去复旨添油加醋一番,我又得遭罪。

我双手将镯子递到太监眼前,他眼里露出一抹亮光。

这是贡品,他识货。

他将镯子揣进袖中,「小主,您别嫌老奴多嘴,太后娘娘以四皇子年纪渐长而生母还住在冷宫为由,劝着皇上放您出去,可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您以后小心谨慎些。」

原来我出冷宫是这样一番缘由。

今日之前,我还盼着有一天,四郎能够亲自接我出冷宫。

是我太傻了。

竹喧叹道:「从前那般艰难,小主也没变卖这只镯子,如今怎么说给就给了……」

那只镯子上印着并蒂莲花的图案,是皇帝第一次见我时赏赐的。

我原还存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都没有了。

竹喧是冷宫内的宫女,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从来不东问西,只管埋头干活。

她只知道我从前得宠过,但究竟得宠到何种程度,她不知道。

我十七岁就成为宠冠后宫的贵妃,五年前,因为犯下大不敬之罪被打入冷宫。

彼时,李妃当着皇帝的面说我善妒,我气不过,想要给李妃一点教训。

偏偏皇帝拦着我,我的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皇帝脸上,护甲甚至在皇帝脸上留下了好几道划痕。

李妃劝说:「此事若传到前朝,有损皇帝圣名,到时妹妹性命都会难保。」

皇帝始终一言不发,眼神充满了冷漠和狠厉。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一直许我白首不分离的四郎,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侵犯不得。

我被降为答应,打入冷宫。

我所生的四皇子送俞嫔抚养,再不得相见。

我摸了摸空空的手腕,苦笑一声:「早知等来的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在此里了此残生。」

「外头总比这里好吧,食物不是发霉的,被子不是潮湿的,窗子不是漏风的,屋子不是常年照不到光的……」

竹喧忍不住劝道:「小主出去后,大概还是会很辛苦,但是记得别回头,一路向前走。」

别回头。

一路向前走。

新分的住所在梧桐轩,在东六宫的尽头深处。

常年在冷宫劳作,我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这么长的宫道走下来,已经是精疲力尽。

我一边扶着宫墙一边向前走。

一个红漆雕花步撵骤然停在宫道中间。

上位者的声音轻而缓,却透露着一股不容分辨的严厉——「哪个宫的,这般没规矩?」

我身子一颤,原本无力的身体一下瘫软在地。

「嫔妾梧桐轩答应苏氏。」

深长的宫道上寂寂无声,我只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目无规矩。

以下犯上。

这是深深刻在我身上的烙印。

连冷宫的管事嬷嬷都能数落我一句不懂规矩,毕竟犯下大不敬之罪的人哪有规矩可言呢?

再次听到「没规矩」这样的斥责,我心口一阵疼,委屈也好,不甘也罢,反正我的辩解无人相信。

「罢了!」

上位者轻飘飘地说,水葱一般的玉手摆了摆,示意太监落舆。

一双镶嵌着和田美玉的花盆底鞋走到我的跟前,蜀锦绣裙摆上的金线比今早的阳光还刺眼。

「姐姐,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从此谨言慎行。」

我终于凭借这一声姐姐想起来了,这是俞婉儿,从前的俞嫔,我孩子的养母。

当年她与我一同进宫,情同姐妹。

我被废后,俞婉儿当着后宫众人向皇后告发,我用***顾宠。

人人都恨我宠冠后宫、嚣张跋扈,见我失势,恨不得都来踩上一脚,有人告我苛待妃嫔,有人告我骄纵任性。

墙倒众人推。

我都默默接受了。

唯独俞婉儿这一告,像一把匕首深深地扎在我心上。

那所谓***分明是俞婉儿送给我的,味道清新怡人,***日摆放在寝宫,没想到里面竟含了一味蛇床子。

我伏在地上,言语和姿态一样卑微:

「梧桐轩地处偏僻,常年无人问津,我也只求粗茶淡饭,安稳度日,不知娘娘能否看在昔日情谊,高抬贵手。」

久久之后,上头传来一声娇笑。

俞婉儿道:「那是自然,皇上已许我妃位,不久便举行封妃仪式,我岂有跟一个小小答应计较的道理。」

俞婉儿脸上甚是得意:「此番你出来,可要敬着皇上,不要又犯错!不过如今你这番潦草模样,怕是没机会面圣了……」

「谢娘娘教诲。」

俞婉儿镶嵌和田美玉的花盆底踩在我的手上,狠狠撂下一句话:「好自为之,若还想勾引皇上,本宫决不轻饶你!」

步撵和仪仗远去。

我慢慢抬起头来——争宠?这转瞬即逝的恩宠,谁爱争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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