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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为傅景深坐了五年牢。出狱那天,雪花纷飞,他带着新欢来接我。

那女孩眉眼像我,却年轻鲜活,被他宠得眉眼娇纵。他扔给我一张支票:“苏晚,

别来找我,清清会不高兴。”我笑出了眼泪,在他嫌弃的目光中撕碎支票。转身时,

藏好的病历单从口袋滑落。胃癌晚期。后来他翻遍全城,找到奄奄一息的我,

跪在病床前悔恨痛哭。可惜啊,傅景深。我宁愿死,

也不愿再见你冰冷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一个时代,

也吐出了一个被时光遗忘的人。苏晚站在那儿,单薄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北风卷着雪沫,

刀子似的刮过脸颊,钻进她洗得发白的旧衣领里。五年,外面的风好像都换了味道,更冷,

更刺骨。她下意识地抱紧自己,骨头硌着手臂,生疼。里面没人教她,

出来该怎么面对这场隔世的寒。视线还有些模糊,

不远处的路边却先一步清晰起来——一辆黑色的迈***,线条嚣张霸道,车顶落了层薄雪。

车门旁倚着一个人,黑色大衣,身量颀长,指尖一点猩红明灭,烟雾被风吹得零碎。傅景深。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死寂下去,像是被冻僵了,再跳不动。她没想过他会来。

或许心底最卑贱的角落曾渗出过一丝妄念,但理智清楚,那比雪还容易化开。他掐灭了烟,

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然后,他朝她走来,

雪地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声,都像踩在苏晚早已麻木的神经上。

二、他停在她面前,太高,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目光落在她脸上,没什么温度,

像打量一件过期很久的货物。苏晚垂着眼,能看见他大衣昂贵面料上精细的纹路,

和他锃亮鞋尖上沾着的一小片脏雪。“出来了。”他开口,声音比这天气好不了多少。

苏晚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个音。副驾的车窗这时降了下来,露出一张明媚鲜艳的脸。

女孩很年轻,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着一圈毛茸茸的帽子边,眼睛很大,扑闪着,

好奇又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在她和傅景深之间转了一圈。“深哥,就是她呀?

”声音娇滴滴的,带着被宠坏的绵软。苏晚的指尖颤了一下。那女孩的眉眼……像她。

不是现在这个苍白憔悴、形销骨立的她。是五年前,照片里那个还没褪去青涩和明亮的苏晚。

像,却又不完全一样。女孩更鲜活,更骄纵,眉眼间全是没受过磋磨的肆意张扬,

那是被密不透风的宠爱浇灌出来的样子。三、傅景深脸上那种冰冷的漠然,

在听到女孩声音的那一刻,微妙地融化了些许。他甚至没回头,

只从鼻腔里懒懒地应了一声:“嗯。”他拿出皮夹,抽出一张支票,递到苏晚眼前。

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次。“苏晚,”他叫她的名字,字正腔圆,

却透着一股急于撇清的快刀斩乱麻,“这里是一百万。拿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别再来找我。”雪花落在支票洁白的纸上,瞬间洇出一个小小的湿痕。他顿了顿,

视线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短暂停留,又添了一句,像是最后的仁慈,

又像是更深的残忍:“清清胆子小,容易没有安全感,看你这样……她会不高兴。”清清。

原来她叫清清。苏晚的目光从女孩脸上移开,缓缓落回那张支票上。油墨印刷的数字,

一串零,晃得她眼睛发涩。一百万,买她五年黄金一般的牢狱,买她一身洗不掉的案底,

买她替他顶罪时那个雨夜决绝的“我信你”。她忽然笑了。四、声音很低,

一开始只是肩膀微微抖动,后来抑制不住,越笑越大声,眼泪都笑了出来,

顺着冰冷的脸颊往下淌,滚烫得像熔岩,几乎要烙出痕迹。傅景深的眉头蹙了起来,

那点伪装的耐心耗尽,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恶:“苏晚,你发什么疯?”是啊,

发什么疯。她也觉得自己疯了。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靠着回忆那点可怜的糖渣熬过来。回忆里他笨拙的好,他偶尔的真,他抱着她说“晚晚,

只有你对我最好”,他红着眼说“等我,我一定会把你弄出来”……多可笑的海市蜃楼。

她笑得弯下腰,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绞痛袭来,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旧衣。

她死死按住那疼得钻心的地方,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蜷缩下去。再直起身时,

脸上所有失控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她伸出手,指尖冻得通红,

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张支票。傅景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果然如此的轻蔑。

钱能解决一切,这是他信奉的真理。然后,在他和那个叫清清的女孩注视下,苏晚慢慢地,

极其缓慢地,将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撕成了两半。再叠起来,再撕。

碎片纷纷扬扬落下,混在雪地里,转眼被覆盖。五、“傅景深,”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被风吹散,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你的钱,买得起任何东西,但买不了我了。

”傅景深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像是权威被挑衅,施舍被践踏后的震怒。他盯着她,

眼神阴鸷得可怕。苏晚却不再看他。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几乎要抽***所有力气。

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倒在这冰天雪地里,死在他面前,变成一出更可笑的笑话。

她死死咬着牙关内侧的软肉,尝到了铁锈般的腥味,用疼痛对抗着疼痛,猛地转身,

一步一步,朝着与那辆迈***相反的方向走去。背脊挺得笔直,

像一株被风雪摧折到极致却不肯弯折的芦苇。脚步虚浮,踩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

身后的世界寂静无声,他大概正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或许还在安抚他受了惊的小情人。走了大概十几米,

一阵猛烈的狂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来。她下意识地低头侧身,用手去挡。

六、一张折得小小的、边缘磨损的纸片,从她旧外套那破了个口子的口袋里滑了出来,

轻飘飘地落在纯白的雪地上。那点白,几乎要隐入背景。她毫无所觉,

只是更紧地按住剧痛的胃部,缩着脖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

身影在漫天风雪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傅景深盯着她那倔强得可笑的背影,脸色铁青。

一旁的林清嘟着嘴,扯了扯他的袖子:“深哥,走吧,好冷哦。一个疯子而已,

不识好歹……”他收回视线,心底莫名涌起一股躁郁,无处发泄。最终,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拉开车门。引擎发动,黑色的车缓缓驶离。车轮碾过那片苏晚刚才站过的雪地,

碾过那些支票的碎片,也……无意间碾过了那张从她口袋里掉出来的、被雪迅速浸湿的纸。

车后卷起一小片混着泥泞的雪沫。开出去几十米,傅景深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后视镜。

镜子里,那个蹒跚的背影已经缩成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黑点,固执地移动着,

快要被漫天皆白吞噬。七、他心头那点莫名的躁意更深,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副驾上的林清正在补妆,嘟囔着晚上要去新开的法餐厅。他猛地收回视线,一脚油门,

车速陡然加快,将后视镜里那个渺小的黑点彻底抛远,再无痕迹。雪,无声地落,

覆盖了车轮印,覆盖了脚印,也试图覆盖这城市所有的肮脏与悲伤……廉价的小旅馆房间,

弥漫着一股潮湿霉变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墙壁斑驳,窗玻璃哐哐作响,

每一次风吹过都像要散架。苏晚蜷在冰冷的板床上,身上盖着发硬的薄被,

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胃里的那把钝刀又开始翻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狠,撕扯着,

研磨着,疼得她意识一阵清醒一阵模糊。冷汗浸透了她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冰冷一片。

灯没开,只有窗外路灯光线透进来,昏惨惨地勾勒出房间破败的轮廓。

得吃药……她迷迷糊糊地想,手胡乱地在床边摸索着。指尖碰到一个冰冷的塑料瓶,

是她在监狱里用最后那点微薄收入托人买的最便宜的止痛片。八瓶子几乎空了。

她抖着手倒出最后两片,看也没看,干咽下去。药片刮过喉咙,留下苦涩的余味,

引得她一阵干呕,胃里更是翻天覆地地疼。没用的。她知道。

这廉价的药片对于她胃里那个疯狂滋长的怪物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剧烈的呕吐感猛地冲上来。她挣扎着爬下床,踉跄扑进狭**仄的卫生间,

对着肮脏的马桶吐得昏天黑地。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苦涩的胆汁,

灼烧着她的喉咙和鼻腔。吐到最后,浑身脱力,她沿着冰冷的瓷砖墙滑坐在地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金星乱冒。稍微缓过一点劲,

颤抖的手伸向扔在洗手池边的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是她的全部家当,几件旧衣服,

还有……出狱时狱警交给她的一个薄薄的信封。她摸出那个信封,指尖冰凉。

里面只有一张纸。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一点勇气,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展开了它。

龄:27诊断结论:胃腺癌(IV期)建议:立即住院治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眼睛,钉入脑海。IV期。晚期。胃癌。她死死盯着那行结论,视线模糊了又清晰,

清晰了又模糊。报告单在她手中抖得簌簌作响。空气里只剩下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和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咚咚声,震得耳膜发疼。原来不是简单的胃病。

原来那持续数月、越来越剧烈的疼痛,那迅速消瘦,那呕血……不是熬熬就能过去的。是癌。

是晚期。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悄无声息滋长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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