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场声势浩大的生辰宴滑稽地落了幕。

晚上，我们就从宫人嘴里听到了淑贵妃怀孕的消息。

又说陛下赏赐了淑贵妃白银千两，金钗、如意，首饰无数，从蜀地和苏州来的绸缎更是源源不断地进了羲和宫。

比父皇一月前给我们景仁宫的赏赐还要多。

佩兰姑姑愤愤道：“这淑贵妃早不晕晚不晕，非要在小殿下的生辰宴上晕，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想把陛下叫走！”

“佩兰，别说了。”

说完，娘将我抱进怀里：“芝儿，你别多想，你父皇肯定是在意你的。”

娘这样宽慰着我，她自己的身体却在颤抖。

我知道她很伤心，不止为自己，还为了我。

但我其实不伤心。

我只是愤怒，愤怒于父皇的出尔反尔，也愤怒于我的权威扫地。

我用手紧紧环住娘单薄的背，闷声道：“母后，我没事的，您别忧心。”

这晚，我黏着娘，非要和她一块睡觉。

娘拗不过我，让我上了床。

娘帮我掖好被子后自己也躺下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我却知道她整晚没睡。

隔了三日，父皇才再来景仁宫。

娘心里还有对父皇在我生辰宴上离场的气，始终对父皇不咸不淡。

看着父皇吃瘪的表情，我才拽了拽娘的手，悄悄对她说：“母后，您别生父皇的气了，那日的事儿臣真的不介意。”

我也不是多想帮父皇说话，只是希望娘不要因为父皇让自己难过。

娘这才终于对父皇说了句软话，两人和好如初。

之后的日子，父皇忙于政务，来娘这儿一日，又去淑贵妃那儿一日。

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各宫都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孩子的月份渐渐大了，我打算帮他挑名字。

这打算刚出口，娘就轻轻拍了下我的脑门，说：“不许逾矩，名字这样的大事只能交给你父皇定夺。”

我捂着脑门，很不服气，分明都是亲人，孩子的名字却只能由父皇来取。

就因为他是皇帝吗？

“那儿臣给孩子取个小名总行！”我不甘地跑回房，继续研究小名。

最后，我给孩子取名叫‘小满’。

这宫里，多得是盛极必衰、过犹不及的事，我深知人要知足。

小满便好，平平安安便好。

娘这回没反对，笑盈盈地说：“好，依你的，就叫‘小满’。”

之后父皇听了，也没异议，和我们一块‘小满小满’地叫。

而小满也好似真如娘所说的那样有意识，听见我们叫他，就会轻轻拱起一下。

小满在娘的肚子里就很懂事，从不折磨娘，还让娘吃得睡得都比以前好，眼见着丰腴了些。

小满长到四月那天，我出了宫，到云栖寺给娘和小满求平安符。

我之前从不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次却觉得必不可少。

别人有的，娘和小满都要有。

我求完平安符回宫时，已近黄昏。

刚进景仁宫，一宫女便慌慌张张地扑到我面前：“小殿下，不好了！今日娘娘母家那边的五公子冲撞了淑贵妃，陛下震怒，将五公子罚去诏狱！”

我登时脸色大变。

当年，娘与舅舅兄妹二人随父皇征战四方，娘成了皇后，舅舅被封为镇远侯。

舅舅更是数次在战场上救父皇于危难之中，父皇居然因为一句‘冲撞’就将他的孩子罚去诏狱！

宫女又哭着说：“娘娘听了消息就去找陛下求情了，佩兰姑姑也跟着去了，快两个时辰了都没回来……”

没听她把话说完，我就冲出了景仁宫。

到了父皇的养心殿，远远地，我竟看见娘跪在了地上！

她眼中有泪，拽着父皇的袖子，声音虚弱又悲恸：“沈旻钧，你我夫妻十三载，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指使自家侄儿谋害妇孺的人吗？”

娘已有四个月的身孕，竟就这样跪在地上，哀求着面前的父皇。

父皇也半点不像那个之前在娘与我面前无比和蔼的父皇。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娘，神情是我从没见过的严厉冷酷。

然后吐出一个冰冷的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