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月抬起脸,眼角的朱砂痣在昏光中泛着暗红。她盯着屋顶木梁看了许久,忽然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
她走到梳妆台前,手指抚过银铃铛,没拿起来,只是轻轻推了它一下。铜铃晃了半圈,停住,没响。
她转身走出厢房,穿过院子,脚步很轻。堂屋门开着,赵大山还蹲在门槛上,烟斗早灭了,手里捏着冷灰。他听见脚步声抬了头,看见女儿,嘴唇动了动,又低下头去。
赵星月没说话,径直走向供桌。
祖宗牌位静静立着,香炉空着,积了一层薄灰。她跪下,膝盖压着蒲团边缘的粗布线头。她闭了闭眼,耳边浮起娘临终的话:“星月啊,你右眼角那颗痣,是福星照命,将来必有贵人相助。”
可贵人在哪?
她喉咙一紧,声音低下去:“列祖列宗在上……孙明负我,我不怨。李老汉要娶我,我也不恨。可我不想一辈子低头做人,不想被人当牲口一样挑拣。”
她顿了顿,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我不求富贵,不求体面。只求一个清白归宿,哪怕穷一辈子,也想凭自己的力气,活得像个人样。”
话落,她重重磕了个头。
蒲团上的灰扬起来一点,落在她额角。她没擦,又磕了一下。
院外风忽然大了,吹得窗纸啪啪拍打窗框。老槐树的枝条抽在墙头,发出沙沙的刮擦声。赵大山猛地站起身,朝院子里望了一眼,又看向女儿背影。
她正准备磕第三个头。
风更大了,供桌上的牌位微微颤动,香炉歪了一下,灰洒出来一小撮。赵星月刚把额头贴地,一道闪电劈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轰——!
整间屋子猛地震了一下,西边屋顶传来瓦片炸裂的声响,接着是木梁断裂的咔嚓声。尘土簌簌从梁上落下,供桌晃了两下,差点翻倒。
赵大山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杀猪刀,冲进堂屋中央:“出什么事了?!”
赵星月也被震得趴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她抬头看去,只见西厢方向屋顶塌了个大洞,瓦砾还在往下掉,碎木头和灰尘混着雨水砸进屋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破洞里,黑影一闪。
一个人从天上掉了下来。
砰!
那人重重砸在堂屋正中的地上,激起一片灰土,溅了赵星月一脸。她往后一缩,手撑在地,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口。
赵大山举着刀冲上前,声音发沉:“谁?!报上名来!”
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玄色衣裳沾满泥水和血迹,左臂露出一截刺青,模模糊糊像是个兽形。他呼吸微弱,嘴角渗着血,右手垂在身侧,指尖抽了一下,又不动了。
赵星月爬过去,伸手探他鼻息。气息若有若无,凉得吓人。
“爹,”她回头,“他不是装的,快不行了。”
“从天上掉下来的?”赵大山瞪眼,“哪有人能飞到屋顶上去?莫不是贼?还是官府追的人?”
“他要是贼,能从天而降?”赵星月抹了把脸上的灰,“再说,他都这样了,还能偷什么?”
“那也不能留!”赵大山压低声音,“你忘了李老汉的事还没完?县衙随时可能来人查婚配的事,这时候家里多出个死人,咱们说不清!”
赵星月咬了咬唇:“可要是不管他,他真死了,咱们也担罪名。他是从咱们家屋顶掉下来的,街坊问起来,谁能信这不是咱们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