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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梳粗糙的齿尖,极其缓慢地滑过聋老太太稀疏花白的发丝。灯光昏黄,跳跃着,将何雨柱沉默的侧影和老人冰冷安详的轮廓一同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梳齿偶尔卡住一缕纠缠的发丝,他便停下动作,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将其理顺。整个东厢房内,只有木梳划过头发细微的“沙沙”声,以及油灯灯芯燃烧时微不可闻的“噼啪”声,营造出一种近乎凝滞的、与死亡相伴的寂静。

门外前院的喧嚣,似乎被厚厚的门板和门内这片死寂彻底消化、隔绝了。易中海被抬走的混乱、贾张氏断断续续的咒骂和干嚎、邻居们压抑的议论,都变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噪音,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这短暂的、被强行制造出来的安宁,反而更衬得屋内这片冰冷的死寂沉重得令人窒息。

何雨柱的眼神低垂,专注在手中的木梳和老人灰白的发丝上,仿佛门外发生的一切,那场因贪婪而起的闹剧和混乱,都与他无关。但他绷紧的指关节,和那深潭般眼底偶尔掠过的、比这寒夜更冷的幽光,却昭示着一种蓄势待发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阎家西厢房紧闭的窗户后面,那道贪婪窥探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开。

算计,在瘫痪者无声的嘶吼和毒蛇般的眼神里,已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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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一种刻意放轻、却又难掩鬼祟的叩门声,突兀地刺破了门内的死寂。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的死亡,又怕惊动了门内那尊杀神。这声音,与之前易中海那气势汹汹、带着“权威”命令的砸门截然不同,透着一种市侩的精明和心虚的试探。

何雨柱握着木梳的手指,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抬起一下。仿佛那微弱的叩门声只是寒风吹动门板的错觉。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短暂的沉寂后,叩门声再次响起,稍微加重了一点点,也急促了一点点。

“笃笃…笃笃笃…”

伴随着叩门声,一个刻意压低了、带着几分讨好和强装镇定的女声,透过门缝挤了进来,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屋内异常清晰:

“柱子…柱子?开开门…是我,三大妈…”

是王桂香。

何雨柱终于停下了梳理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冰冷的视线投向那扇紧闭的、被昏黄灯光映照出一圈模糊光晕的木门。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嘲弄。

来了。

第一个按捺不住贪婪、又自诩“聪明”、懂得“迂回”的棋子。

阎埠贵那条瘫痪了还不忘算计的毒蛇,终于忍不住,把它的信子探出来了。

他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去开门。只是将手中的木梳轻轻放在老太太身旁冰冷的炕沿上。动作沉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然后,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整个门口笼罩。

门外的三大妈显然有些焦躁了。她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侧着耳朵使劲听着里面的动静,却只听到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家那扇紧闭的窗户,仿佛能感受到丈夫阎埠贵那焦灼、怨毒、充满催促的目光正穿透黑暗刺在她背上。她打了个激灵,硬着头皮,再次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关切”显得更加虚伪和刻意:

“柱子啊…你…你开开门…让三大妈进去看看…老太太…老太太走得突然…我这心里…难受啊…”她说着,甚至还假模假样地吸了吸鼻子,发出一点哽咽的动静,“你一个人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让三大妈进去搭把手…给你帮帮忙…咱们…咱们总得商量商量老太太的后事不是?这…这停灵、报丧、入殓…都得操办啊…你一个大小伙子,哪懂这些…”

她絮絮叨叨,语速很快,努力把话说得合情合理,充满了“邻里互助”、“长辈关怀”的温情面纱,试图用“后事操办”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敲开这扇门。但字里行间,那急于窥探、急于确认、甚至急于插手分一杯羹的贪婪,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清晰可见。

屋内的何雨柱依旧沉默。他高大的身影纹丝不动地立在门内阴影里,如同蛰伏的凶兽,冰冷的目光穿透门板,仿佛能看清门外那个贴着门缝、眼珠乱转、满心算计的妇人。

三大妈等不到回应,心头的焦躁和一丝被无视的恼怒开始滋生。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窗户,一咬牙,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强硬:

“柱子!你听见没有?!开门啊!这大冷天的…我站外面…老太太刚走…你…你不能这么不懂事吧?把门关上算怎么回事?这…这不合规矩!老太太的后事,是咱们全院的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她开始尝试用“规矩”和“全院”来施压。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是开门的声音。

而是何雨柱向前迈了一小步。他的靴底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但这声音,却如同重锤,精准地透过门板,敲在了门外三大妈的耳膜上!

门外的絮叨声戛然而止!

三大妈猛地一哆嗦,贴在门板上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仿佛能感觉到,门板后面,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正死死地锁定着她!那无形的压力,让她后背的寒毛瞬间倒竖!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笼罩。

何雨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一步踏出的、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门外所有的试探和伪装。

三大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才鼓起的勇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她想起何雨柱抡飞贾张氏时那狠辣的身手,想起他骂易中海“伪君子”时那淬了冰的眼神,想起他当众亮出房契大洋时那掌控一切的冰冷姿态…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恐惧而微微打颤的“咯咯”声。她猛地后退了一步,远离了那扇仿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门板,惊惶失措地看向自家窗户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恐惧。

西厢房窗户后面,阎埠贵那布满血丝、充满疯狂催促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两点鬼火。他看到三大妈退缩,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不甘、极其愤怒的低沉嘶吼,那只唯一能动的左手在炕沿上狠狠抓挠了几下,留下几道白印!废物!没用的东西!

就在三大妈被这无声的威压逼得几乎要落荒而逃时——

“滚。”

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斩钉截铁意志的单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钉,猛地穿透门板,狠狠钉入三大妈的耳中!

这声音不高,却蕴***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凛冽的杀气!如同寒冬腊月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将三大妈冻僵在原地!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地抖了起来!那个“滚”字,像一把无形的刀,斩断了她所有试探的念头,也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勇气!

“我…我…”她嘴唇哆嗦着,还想说点什么挽回颜面,或者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别让我说第二遍。”

门内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胁!每一个字都像冰棱,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警告!

三大妈浑身一颤,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她再也顾不上阎埠贵那怨毒的目光,也顾不上什么房子大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转身,如同身后有厉鬼索命,连滚爬爬地朝着自家西厢房冲去!脚步踉跄,慌不择路,差点被门槛绊倒,狼狈地撞开了自家的房门,一头扎了进去,“砰”地一声死死关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阎家西厢房内,随即传来阎埠贵那压抑不住的、充满暴怒和极度不甘的嘶吼声,以及三大妈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解释和告饶声。

何雨柱静静地站在门内阴影里,听着隔壁传来的混乱动静,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缓缓加深。

他重新坐回炕沿,拿起那把缺齿的木梳,再次开始为老太太梳理头发。动作依旧缓慢、轻柔,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

昏黄的灯光下,老太太灰败平静的脸庞,在梳齿轻柔的滑动下,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洞悉一切的安宁。门外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阎家那扇紧闭的、透着慌乱和算计的窗户,也掠过这扇隔绝了所有窥探和贪婪的木门。

何雨柱的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跳跃的灯焰。

阎埠贵这条毒蛇,既然探出了头。

那就别想再缩回去。

他梳理的动作极其专注,冰冷的空气中,一种无声的杀伐之气,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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